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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明庆】生命中的西沟

2019-08-04  关注: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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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沟,与一个村乡亲们的生命联系在了一起,它用炽热的胸怀呵护着这片百姓,用它甘甜的乳汁滋润着这方百姓们的心田。它就是我们家乡的西沟。
西沟位于我村西北方向,沟长五里,沟的一头连接我们这个山村,沟的另一头连接着绵延起伏的太行山余脉。沟的东边是一条高高的土崖,西边有一条小溪和高高低低的山包,小溪长年流淌着涓涓细流。这条沟,一年四季,在岁月的变换中演绎着不同的风景。春天,土崖上开满了迎春花,串串金黄的小花挂满了崖壁,山包上桃花杏花跟着趟儿地开放,小溪则像弹着琴弦奔流的乐章,整个沟涧,弥漫着花草的芳香和回荡着悦耳动听的音乐。夏季,土崖上长满了碧绿的青草,远远望去,像是一块巨大的绿色绒毯悬挂在高高的崖壁上,沟底小溪的水却肆意而有序地流淌着,无论河水怎么增涨,总是循规蹈矩地沿着河床向东流去,山包上松树、柏树、橡树、刺槐等等遮天蔽日,一座座山包完全被覆盖在绿色树木之下,被笼罩得都喘不过气来。秋天,沟的两边层层梯田里玉米、谷子、大豆、芝麻成熟了,沟里溢满了五谷的芳香,山包上层林尽染,枫叶像是燃烧的火焰,将大大小小的山包涂染得红红火火,小溪里漂浮着黄色的树叶和火红的枫叶,像一条流动的彩带,从沟底的一端飘然而下到沟底的另一端。冬季,瑞雪纷飞,山包土崖银装素裹,沟底却荡漾着缕缕的春意,时不时有野花绽放,仍有冰凌花出现的小溪则像一条玉带静静地躺在沟底。

西沟东边长长的土崖和西边绵延不断高低不平的山包,像两条坚强有力的臂膀,守护着这方百姓的性命。
“七.七”事变后,疯狂的日寇迅速占领了华北地区,大好河山惨遭鬼子践踏,不久豫北重镇安阳沦陷,紧接着安阳西部重镇水冶也沦陷。我们村离水冶十五公里,村东边二里地有一座山,我村乡亲们叫它东山坡,外村人叫磊口岭,坡上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东坡山口,向东经山庄、小寨、珍珠泉可以通到水冶,再往东可以通到安阳,朝西可以通到林县。日寇占领水冶后,向西扩张侵占林县就必须经过我村,在地下党(组织和领导下,我村组建了抗日武装民兵小分队,在东坡建立了消息树,民兵小分队日夜巡逻在东坡岭上,一旦发现日寇向西来,马上放倒消息树,村里的乡亲们便抱着孩子、牵着牛赶着羊、挑着粮食,用小推车推着铺盖卷和盆盆罐罐及所有家当,向西沟跑去,躲在沟里和山包上。民兵小分队在东山坡这条小路上边摆开阵式阻击日寇,这条弯弯曲曲的山路,是我村民兵阻击日寇的最佳阵地。日寇多次向西侵略都遭到我村民兵的英勇阻击,日寇伤亡无数,而我村父老乡亲,由于躲藏在西沟,人和牲畜以及粮食没有受到一点损失。疯狂的日寇,咆哮着高喊,一个小小的磊口岭,竟能阻止大日本帝国军队的步伐,一定要拿下,要把这个村踏平,把人杀绝。一九四二年夏季,日寇组织大规模日伪武装,带着钢炮山地炮等重型武器,从水冶出发疯狂地向磊口岭进攻,我村民兵在东坡岭上玩强阻击。村里的乡亲们得到消息后马上进行转移,纷纷奔向西沟躲藏起来。这时茂善大娘已怀孕九个月,就要分娩了,村里的接生婆已做好了准备,水盆、剪刀、热水、介子都摆在了面前,听到消息后,茂善大爷赶紧把大娘扶到小推车上,跑着推到西沟,接生婆在后面抱着接生的工具也是一溜小跑,跑到西沟安全地带还没有安顿好,茂善大娘就在小推车上分娩了,一个白胖的男孩在枪声里、在奔跑的路上降生了。茂善大爷为了让孩子记住出生的过程和地点,给孩子起名叫“逃生”,意思是逃到西沟出生的。今年已是七十七岁的逃生大哥,经常会到西沟他的出生地看看,每当这时他都会满眼充满泪水,自言自语的说:“西沟啊,是你呵护我安全出生的,没有你的呵护就没有我生命。”日寇这次进攻由于攻势大,我村民兵最终没有能够阻止住,鬼子还是进村了。日寇进村后发现已是一个空村了,他们没有找到一个人一粒粮食,甚至连一只鸡都没有,气急败坏的日本鬼子丧失了人性,放火把整个村庄点燃了,一个美丽的山村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几百间房子片瓦未留,连乡街上的土地都被烧焦了,所幸的是乡亲们躲在西沟,没有一个人员伤亡。在日寇疯狂扫荡的残酷岁月里,乡亲们由于有西沟这个天然臂膀做掩护,尽管财产受到了很大损失,但生命没有受到大的损失。

新中国成立后,百废待兴,我村急需解决人畜吃水问题。由于我村地处太行山东麓山区,土薄石厚,吃水主要靠天,家家户户院子里挖有旱水窖,下雨时把雨水储蓄起来,沉淀一下再吃,这样的水很不干净,经常有村民拉肚子闹痢疾。为了彻底解决吃水问题,一九五二年春天,村里决定将西沟的小溪引到村里,让乡亲们吃上干净的溪水。这一决定乡亲们非常拥护,于是有力的出力,有钱的出钱,上级政府也很支持,县里派来了技术员,帮助测量设计和施工。一时间,引水工地热闹非凡,挖沟的、运砖石的、送石灰的人流不断。在工程施工中,砖的用量大,一时搞不到那么多,就这样耽误了施工进展。村里决定在周边找废弃的旧坟墓,挖掘旧砖使用。当时我父亲二十来岁,正是风华正茂血气方刚的年纪,就和四五个小青年,在西沟东土崖上边的田野里,找到了几座废弃的旧坟墓,他们连续挖掘了三座,往工地送去几千块砖,确保了工程进展。在挖掘第四座旧坟墓时,一向狠活的父亲,为加快挖掘进度,跳进墓道里,决定冒险挖掘,他要用钢钎撬倒甃墓的砖腿,这样可以使整个墓体坍塌下来,很快就可以将砖挖出来。只见父亲,把唾沫往双手上唾了唾,两只长满老茧的大手,紧紧攥住将近二米的钢钎,用力插进砖缝,左右来回撬动,只听得整个旧墓“嘎吱嘎吱”作响,瞬间坍塌下来,父亲由于躲避不及时,被压在下面了,几个小青年慌了神,赶紧喊人来抢救。所幸坍塌的旧砖有缝隙,再加上抢救及时,父亲没有大碍,只是伤了一些皮毛,休息了几天后,就又上了工地。
经过三个月的施工,一条长三千米,四十公分见方的吃水渠修好了,西沟潺潺的溪流,顺着这条小渠欢快地流入村里,流进了乡亲们的心田。乡亲们又沿渠修了几十座小型蓄水池,除满足吃水外,还能浇灌一些农田和菜园。这条小吃水渠,一直延续使用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村里打出了机井,家家户户安装了自来水后才停止使用。从一九五二年到八十年代初,这条渠整整使用了三十年,半个甲子的时间,村里人几代人都是吃着这条渠的水长大的。一个婴儿从坠地第一声哭声起,慢慢长大,由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由欢乐童年到花季少年再到而立之年,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主汉,都与这条渠分不开,都是在这条小溪滋润下成长起来的。西沟这条涓涓溪流,滋润了多少人的心田,没有人能够数得清。现在这条小渠尽管不用了,但是在西沟依然可以看到长长的旧渠遗址,村里依旧保留着几座蓄水池。父亲今年89岁了,腿脚已不方便,但每年他都要去西沟几次,看看这条小渠,有时会蹲下去,抚摸渠边已经风化了的青砖久久不肯离去,像是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一样动情。

岁月在风雨中奔跑,到了五十年代末和六十年代初,我们这里出现了严重的旱灾,庄稼无法下种,田野一片赤土,树叶都被炽热的太阳烤焦了。这时的西沟,又一次显现出它母亲般的关爱,溪流尽管小了许多,但没有断流,乡亲们仍然能喝到甘甜的乳液。由于沟长沟深,再加上有一条不断的溪流,沟的两岸气候相对湿润,沟底和沟岸长有不少野菜,茵陈、灰灰菜、野苋菜、面条菜、芨芨菜、蒲公英等是当时再好不过的野菜了,还有沟头、岸边、山包下的槐叶、榆钱、特别是春天里开放的雪白的槐花,这都是西沟献给乡亲们救命的食材。听父母说,乡亲们采摘回去洗干净,把这野菜和麸皮、粗糠、红薯面和在一起,捏成窝窝头供全家吃。吃这样的窝窝头往往造成大便干结,拉不出来,很多家庭都是男的给男抠大便,女的给女的抠。既是这样,吃不完的野菜也舍不得扔,而是晒干留到冬天吃。乡亲们还会利用这股溪流,在沟底、岸边种上一些蔬菜,特别是南瓜,耐干旱好成活,收成高。到了秋天,漫长的藤秧上会结出一个个硕大的南瓜,女人们会小心翼翼地翻开藤秧,轻手轻脚摘下,像接生婆一样把南瓜放到荆条篮子里,然后连蹦带跳回到家,要给男人和孩子做上一顿上好饭菜。西沟,地上和树上的野菜和那条涓涓溪流,陪伴乡亲们度过了最困难的三年自然灾害。我二大娘家的二哥,当时正在县一中上高中,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正在装饭的时候,每次往学校走时,二大娘总是给他蒸一大提兜粗糠拌麸皮的野菜窝窝头,够二哥吃一星期。二大娘背着窝窝头把二哥送到村头,一直看着二哥消失在路的尽头才回家。二大娘总是流着泪说:“可苦了孩子,又读书又长身体,吃这饭不知道中不中?”二哥真有毅力,硬是吃糠咽菜,熬过了三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成为我村解放后第一批大学生。现在二哥已退休,在上海安度晚年,每次打电话都提起西沟,经常说是西沟的野菜供他读完了高中,考上了大学,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忘记西沟啊。

时光煮雨,岁染沧桑,西沟,带着无限的荣光走进了新时代。现在家乡政府带着一颗敬仰的心,已对西沟这片自然生态区进行了保护。沟的两边实施了退耕还林,山水田林路实行综合治理,沟底的土路全部硬化为了水泥路,沟底岸边山脚栽种了许多果树。松柏盖顶,果树缠腰,森林铺地,四季花开,四季有景的生态西沟即将形成。
西沟,生命之沟,我们对你致敬,对你顶礼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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