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志成城抗疫情 文艺战线在行动（五）——侯振云小小说

◎ 倔妹妹（小小说）

◎ 文/侯振云

疫情的阴霾笼罩在小城上空，庚子年的新春哑然无声。生活突然改变了模样，让人难以适应。一家人蜗居在家，除了抱着手机浏览铺天盖地的疫情信息、自娱段子，就是尝试美食厨艺，然后吃了睡睡了吃，反反复复。仿佛被关进了牢笼，寂寞难耐，焦躁不安，徘徊复徘徊，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难得的电话响起。妹夫小唐的大嗓门儿传来，声音里夹着气。

哥，你管小玉不管？我好不容易从外地跑回来，竟不让我进门，太不像话了。

小玉是我妹妹，脾气有点倔。小时候，母亲让她穿裙子她偏要穿裤子，母亲给她拿了裤子她又要穿裙子。考大学，父亲让她学医她偏报师范。谈朋友，家人给他介绍单位上班的，她偏相中了打工的小唐。因为这倔脾气，妹妹从小到大没少挨骂。和小唐结婚后，她靠自己的专业特长在村里办了一所小型幼儿园，由于办学灵活，在村里口碑很好，收了不少学生。妹夫小唐文化不高，却手脚勤快能吃苦耐劳。长期在外打工，虽然苦点累点，但收入还算不错。家里盖了新房买了车，加上一对聪明伶俐的双胞胎女儿，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大过年的不让老公进门，妹妹做的似乎有点不大合适。

难道倔脾气又犯了？

果真不出所料，听声音就能听出来。哥，你评评这个理。小唐从疫情严重的武汉来，我担心他携带病菌，就好言好语和他商量，劝他先到老房子里隔离一段时间，等安全了再回家住。我担心万一有点什么传染了别人怎么办？街坊邻居怎么看我们，我们的幼儿园还怎么办下去？退一万步讲，总得替我和俩孩子想想吧？我怕他受委屈，还特意给他说，生活上你放心，你想吃什么我做什么，天天给你送。他不理解，还气势汹汹地和我吵。说我是妇人之见！小题大做！还狡辩说武汉疫情严重不假，但能代表我就有病？你看看我不发烧不咳嗽清清爽爽活蹦乱跳的有啥问题？周围的街坊邻居也都围过来替小唐说话，说我的不是。公公婆婆更是赶过来火上浇油，还说了一大堆难听话。说我们唐家的门唐家人就进不得了？这一砖一瓦哪块不是我们唐家的？你嫁到我们唐家，待你像亲闺女似的，宠着你惯着你，你拍拍良心哪点对不住你？你还是当老师的，脾气咋这么倔？说翻脸就翻脸？公婆一帮腔小唐火气就更大了，跟吃了枪药似的，当即就把买来的大包小包东西摔了一地。说不进就不进，不想过就离，让我别后悔。

哥，我这样做不也是为了家人好嘛？有错吗？你也知道我这倔脾气，说我翻脸我还真就翻脸了，谁说也不行，哥你也别劝我，就是不让他进门，要劝就劝他安安生生隔离去。

临了，小玉加重了语气提醒我，哥，你可别忘了咱姑妈是咋死的啊！

姑妈。我心里一颤，瞬间回想到了十七年前。十七年前的那个春天里，全国也爆发了一场疫灾。姑妈家的儿子、我的表哥从疫区回来，满不在乎，毫不戒备，结果传染了一家老小，本来身体好好的姑妈经医治无效不幸去世，悔的表哥人前抬不起头天天寻死觅活的。姑妈的死成了家人心里永远的痛和抹不掉的阴影。

就事论事，我能理解妹妹为什么这么倔。

但小唐无法理解。电话里依然狂躁不安，话语里还夹枪带棍的。哥，我小唐心里清楚，到底还是你们兄妹亲，她再翻脸你也会偏她不偏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算是看清了。本想着回家好好过个年，没想到……这哪里是肺炎的事，分明是嫌弃我，看不起我这个土老帽儿，心里有了人，不想跟我过了……

混账话！我啪地挂掉了电话。

后来得知，小唐那天气急败坏无处发泄，在父母家喝了个酩酊大醉，像烂泥一样蜷缩在床。

不断增长的惊人数字和全国蔓延的形势让人忧心忡忡。

我不禁为小唐捏了一把汗。

傍晚，小唐的父亲突然打来电话。惊慌失措，语无伦次。

她哥啊，你快想想办法吧，小唐浑身发热，胸闷咳嗽。是不是……

我心里一惊，一种不祥的预感直冲脑门。快，打120。

小唐和父母被医院接走紧急隔离。测温、抽血、胸透、化验……

医院一阵忙乱，气氛异常紧张。

结果一出，上下震惊。小唐被确诊为小城首例新冠病毒肺炎。随后，小唐父母也被确诊感染新冠病毒。

疫情防控措施陡然升级。小唐所在村庄所有人员关门闭户不得出入。

小唐顿时成了人们网上评论的焦点和指责的靶标。尤其是村里群众更是骂声一片。这个王八蛋小唐，可把人坑苦了。明知道武汉情况严重还跑回来，回来就回来吧，早听人家小玉的话老老实实隔离起来多好，又是发火又是摔东西又是喝酒又是离婚的，瞎闹个啥？才挣几个钱就嘚瑟的不知道自己是老几了。还是人家小玉有文化脑子清醒，关键时候不糊涂。

妹妹的倔脾气这次真是倔对了时候。

经过两周的治疗和观察，小唐的病症消除。两位老人的病情仍不见好转，继续隔离治疗。村里其他人没有感染症状。

小唐可以出院了。我和小玉做好防护去接他。

哥，小唐回去还是不能进门，隔离两周再说。

医院门口的迎春花不知何时已经开了，黄黄的、艳艳的，有点倔。

◎ 翻脸（小小说）

◎ 文/侯振云

连续半个月的严格防控，小城的疫情基本稳定。大家高度紧张的心有了暂时舒缓。

饭点到了。县疫情防控指挥部闫主任伸伸懒腰，吁口长气，走出房门。

室外阳光明媚，春意盎然。

手机响起。

老舅。闫主任一愣。老舅不是在外地一家高速公路服务区当保洁员吗？春节前通话说，过节期间服务区里过往的车辆多活儿也多，家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不回来过年了。顺便还可以多挣几个钱。

这时候来电话……

外甥啊,老舅总是那么火急火燎。老舅在高速路口呢。我们那个服务区有点情况，人家把我送回来了，刚下高速口就被你们的卡点卡住了，说我从外地来要隔离，你给他们打个招呼让我过去吧。他们说你负责，说话管用。眼看着几步远就到家了，总不能让老舅关俩星期再回吧？

这？闫主任皱了皱眉头。十七年前非典时期的一个教训让他至今心有余悸。当年因为年轻碍于情面，放行了一个熟人，结果熟人发热患病，差点酿成大错。这次，再也不能疏忽大意犯同样的错误了。

老舅,您老理解一下，特殊情况，按规定办吧。先到隔离点隔离两周再回家，对谁都好。

啥？老舅语气一下提高了八度。外甥，咋地？当了个芝麻官，就翻脸不认这个老舅了？我可是你亲舅啊。当年，嗐，不说了，你等着，我让我老姐姐给你说。

片刻，母亲的电话便来了。儿啊，你就打个招呼让你老舅过去吧。你老舅可是最亲你的，你忘了当年那个事儿了？你可不能忘了老舅的恩啊。

当年上大学，因为三千元的学费让全家人一筹莫展，关键时候老舅送来了省吃俭用积攒的两千多块钱才凑足了学费圆了大学梦，否则，哪有今天的一切呢。这份情很重，闫主任始终搁在心里从未忘记。

可这个时候？闫主任眉头紧锁。妈，现在是特殊时期，出了事谁也担不起。您还是劝劝老舅隔离吧，回头我好好给老舅赔不是去。

你看着办，真隔离了，以后就别认你这个老舅了。

挂断电话，闫主任心里隐隐作痛。

外甥,老舅的电话又跟着打了进来，余怒未消，一肚子委屈。也怪老舅我太老实，觉得有你在能过去，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学人家老刘提前下高速偷偷回家呢？发着烧也没事儿，还犯得着求爷爷告奶奶的给你说好话？

什么？老刘？发烧？闫主任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老舅，你快说清楚，老刘是谁？谁发烧了？

电话里，老舅支支吾吾说出了大概。老刘是老舅的同村，一起在服务区打工。昨天晚上老刘体温有点高，老板担心他生病，就派人送他回来。老刘怕卡点卡住就提前下了车，绕小路回家。

服务区——车流——人流——发烧——接触——传染——扩散。

闫主任的头嗡的一下大了起来。

紧急情况，马上开会。

指挥部的气氛骤然紧张，防控应急预案紧急启动。

卡点工作人员立刻控制老舅原地不动，等待医务人员到来。

老刘沿路乡村卡点防控人员立即行动，堵截老刘。

疾控中心兵分两路。一路赶往高速路卡点，一路赶往老刘所在村的村口，即刻载送老舅和老刘到定点医院进行医学隔离检查。

办公室以指挥部名义电函高速服务区所在地疫情防控指挥部，通报情况，对服务区进行封闭排查。

指挥部如临大敌一片忙乱。

下午五点，指挥部发布官方消息：刘某某，男，55岁，确诊患新型冠状肺炎，已入院接受治疗。亲密接触者（老舅）隔离观察。

好险啊。闫主任惊出一身冷汗。若非应对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肚里咕噜一声，闫主任才忽然想起一天还没顾上吃东西呢。

走出房门，电话响起，又是老舅。

老舅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外甥，老舅给你赔个不是啊。老刘的事我知道了，多亏你和老舅翻了脸按规矩办事，不然就捅大娄子了。老舅老糊涂了，你可别和老舅一般见识啊。

闫主任鼻子一酸。老舅，看您说的。您好好配合，等隔离结束了，我去看您。

一阵微风吹来，暖暖的，春意更浓。